金属雕塑，从广义上讲，泛指一切以金属为材料的雕塑作品；而从狭义上讲，则是指直接以金属材料作为物质材料进行雕塑创作的作品，即以金属作为创作的主体方式。到了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现代艺术大潮风起云涌，传统的艺术观念不断被否定，新材料、新工艺、新观念层出不穷。在这种背景下，真正的金属雕塑——直接金属雕塑随之诞生，它把金属理解成为一种独立的材质，一种完全不同于泥塑的雕塑造型语言，运用切割、焊接等新工艺手段直接进行创作。直接金属雕塑的出现，完全改变了传统雕塑的创作原则，启迪了人们的思维，使艺术家创造出更加具有时代特色的艺术作品来。本文将从形式构成、材质表现和空间认识三个方面来论述现代金属雕塑的这些变革。 一、现代金属雕塑的形式构成 1．艺术的目标转向艺术自身——形式主义美学的诞生 近代雕塑里程碑似的巨人罗丹，将其毕生的精力致力于恢复米开朗基罗之后失落了的雕塑艺术，恢复雕塑艺术的完整性，恢复古典艺术的人文主义传统。罗丹的艺术上承菲底亚斯、米开朗基罗，下继马约尔、布德尔、德斯比欧等人，他们都回到了古典艺术的理想主义。然而，他们的艺术却并不能称之为“现代雕塑”。赫伯特·里德曾经指出：“‘现代’这个词几个世纪以来一直被用来指一种与公认的传统决裂的风格，这种风格寻求创造与新时代的观念和情感更加合拍的形式。”这就是说，“现代雕塑”在于它反抗传统的伟大力量。从这个意义上讲，罗丹并不能称之为现代雕塑的奠基人，到是后印象主义画家保罗·塞尚给现代雕塑带来新的启迪，他不像罗丹对自然要求绝对的真实，对社会抱有艺术的理想，而是致力于研究物体所固有的结构存在，对“形、色、节奏、空间”进行探索，对几何形体的结构组成进行分析，使作品的意象有了结实的本质。塞尚对造型艺术的认识深深的影响了现代雕塑的发展。毕加索、布朗库西、阿基本科、劳伦斯等人继承了塞尚的艺术，放弃人文主义传统及其准则，否定古典传统，否定作品的“主题”，否定内容决定形式的原则，创造出另外一种“纯粹形式”的绝对价值，建立了形式主义的美学原则。他们的雕塑作品标新立异、相互矛盾，孕育出繁荣多样的形式、风格与流派，现代雕塑就此诞生。 2．否定传统雕塑的有机原则，形式构成不断抽象化、纯粹化。 随着现代艺术影响的扩大，古典艺术的原则不断被颠覆，以往那些繁复、写实的艺术形象经过一代代艺术家的努力，已经变得抽象化、纯粹化。作为现代艺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的现代雕塑也不例外，它的形式构成也在不断的简化，具体来说可以归纳为两点： 第一，形式语言的纯粹化。从布朗库西开始，现代雕塑的形象逐渐被简化到只剩下最简约的要素，即赤裸裸的外形。以加波、佩夫斯奈兄弟为代表的构成主义雕塑家继承和发展了这些原则，他们以冰冷的钢铁作为雕塑的材料，崇尚几何式的简净和单纯，金属雕塑在他们手中逐渐成为一种“纯粹的形式”。受构成主义的影响，兴起于20世纪60年代的极少主义更是把现代艺术的形式主义美学推向顶峰，走向唯美主义，它通过把造型艺术剥离到只剩下最基本的元素而达到“纯粹的抽象”。他们运用新兴工业材料（镜面不锈钢等），创造出形式简约、明晰、外向、无装饰的形体，以此来表达作品非人格化、纯客观化的存在本质。 第二，形式观念的纯粹化。第一次世界大战使得欧洲旧秩序彻地崩溃，传统以及目空一切的高雅艺术都与眼前特殊而疯狂的年代格格不入。在这时产生的达达派艺术对一切传统艺术的价值观进行疯狂的否定与颠覆，人们开始重新思考艺术到底是什么。对于现代金属雕塑而言，达达派艺术最大的贡献在于将“金属现成品”引入雕塑当中，使几个世纪以来的形式观念彻底瓦解。工业元件、垃圾废料、生活现成品……他们没有任何艺术加工的痕迹，承载的只有艺术家的观念，艺术的语言更加纯粹、质朴、真实。波普艺术的雕塑家西格尔更是在真人身上直接翻制人体形象，并不加任何修饰和点缀，将这些人体或人像不加选择的置于日常生活的角落里，把雕塑、现成品、生活细节组合为一个雕塑整体，这在雕塑的概念上是一个新突破。盛行于20世纪70年代的贫困艺术将这种观念演绎的更加纯粹化，他们直接选用木材、石头、泥土、羽毛、钢铁等完全未经加工甚至还带着原始气息的材料，探讨自然与文明的结合，寻求人与环境的关联。就这样，贫困艺术将现代金属雕塑的形式观念无以复加的纯粹化了。 二、现代金属雕塑的材质特征 1．材质的选择：从传统材料到现代材料 随着现代艺术运动的不断发展，雕塑也进入了一个更加无拘无束的时代。机器大工业的发展为雕塑的材料应用开拓了新的领域，大量的金属加工手段被运用。当代雕塑中有五分之四以上的作品是以金属为材料的。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并不是偶然的，人类的文明进程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金属材料加工手段的进步，这使得金属具有极大的优越性——能够切割、焊接、铸造、锻打，也可以打磨、抛光以及上锈，能够将铜、铁、钢等各种材料的性能和材质的美感得到充分的发挥。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作为现代工业文明重要观念载体的金属现成品逐渐成为金属雕塑的首选材料，这种特别的金属材料已经不仅仅是雕塑家艺术创作的媒介，而成为艺术家观念的载体，反映了人的精神属性，赋予金属雕塑以更大的塑造魅力，体现当今时代的精神面貌。 2．材料的地位：材质语言由被动到主动 应该说，当某种材料被艺术家选中，放进了某种它们自己或与别的材料共同组成的艺术语境时，它们就成为一种艺术语言。在传统艺术中，由于人们对于材料的观念性认识还处于对材料外部形态的认识层面，材料的言说能力并没有自主性。尽管其某种语言因素可以对艺术家及其艺术创作发生决定性作用，但它实际上却受制于艺术家本人，被动的成为艺术家思想和意识的代言人。我们可以看到，传统雕塑中常常用到的金属材料青铜就是一种典型的“代言”材料，在多数雕塑中，它仅仅是作者思想意识物化的手段和工具。 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人类认识世界的能力也有了很大提高，人们关于世界、物质的认识和看法也在不断变化，这一切也迅速改变着人类对于艺术的看法。在艺术家对材料的认识和选择上，这种改变表现得最为直接，“让材料自己说话”几乎成为每一个艺术家创作的自觉。在现代金属雕塑的发展史中，这种变化尤为明显。在极少主义雕塑家大卫·史密斯的作品中，作者不惜将形体简化成纯粹的几何体，甚至在创作时极力隐去自己的个性，使作品更加非人格化、客观化，以达到最大程度展现不锈钢材质自身魅力的目的，让不锈钢材质用最纯粹的语言说话，将话语权完全交给了材料。 三、现代金属雕塑的空间认识 自然界的一切物质都占据一定的三度空间，无论是石块、泥土还是金属。雕塑，则是通过物质使精神形象存在于一种占据空间的实体当中。从空间观念上来讲，传统雕塑实际上是一种独立的实体形象。它通过向外凸起的造型结构，体现出一个具有由内向外的、富有弹性的张力的实体。结实的体量感是它们追求的目标。现代雕塑则具有新的空间观念，它通过对重力和量感的否定，来冲破传统体量的观念，提出——雕塑是空间的而不是体量的。这样的雕塑不再是一个实体，不再是“具有从山上落到山下而完好无损的实体”，不再是组合体量的传统形式，而是各种不同组合的空间构成。这也为金属直接介入雕塑作了很好的铺垫，从此金属雕塑材慢慢发展成为一种独立的雕塑艺术而出现在不同场合。现代金属雕塑的新的空间观念包括以下几种形态： 1．内空间和虚空间的探索 在传统的雕塑观念中，雕塑以实体的形式存在，力求最大限度的占领空间，通过饱满的外形和结实的体量使人感觉到作者精神内涵的存在。对雕塑内空间和虚空间的探索，改变了传统雕塑的空间观念，使雕塑以新的面貌展现在我们面前。而金属由于其是加工手段和材料质感的多样化，为艺术家大胆自由的表现空间提供了可能，自然成为现代雕塑家的首选材料。构成主义雕塑家佩夫斯奈一直以空间为主要表现手段，他希望用空间作为最好的雕塑媒介，而这种空间的媒介仅仅用线和难以察觉的面来表现一种最低限度的空间感。他以金属片和金属条状物为材料，通过对有形空间和由线条排列交织而构成的面的相互穿插，巧妙组合，使雕塑足以限定它们所抱绕的空间和抱绕它们的空间，表达出作者对于形体内空间和虚空间的认识。 2．对量块和体积的否定 在对空间进行探索的艺术家中，贾克梅蒂是独具风格的一位。他的雕塑作品远离现实的表现主义造型风格而敏锐的表达了内心的躁动。那些瘦长的人体，向被风化的坑坑洼洼、粗造的、僵直畸形的人物形象，被一片孤寂清冷所包围，人物外形完全脱离现实。可以说作品所表现的并非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形态，而是作者本人对世界的看法和认识：冷漠、孤独、歧视、疏离，以及他对那个特定时代的一种既无力扭转，更无力阻止的清醒的绝望。作品对空间的作用显示了存在主义的哲学思想，在形体上也显示了对量块和体积的否定与颠覆。 3．对于空间观念的拓展——活动雕塑 动感雕塑家考尔德，在雕塑上的功绩在于使雕塑进入“活动阶段”。动感赋予雕塑以新的生命。新的空间存在形式，对活跃雕塑的空间气氛有了新的贡献，并且能够引起联想，比静态雕塑更客观、更飘逸、更超脱。而金属作为动感雕塑的首选材料，也为雕塑带来了一种空灵和通透的感觉，增加了作品的表现力。 可以说现代金属雕塑是对雕塑传统观念的真正革命。金属材料、新加工手段的应用，不仅改变了传统艺术，也同时改变了人们的传统意识，颠覆和重塑了传统雕塑的形式观念、材质观念和空间观念，将现代主义艺术的形式主义美学推向顶峰。但这并不是终结，金属雕塑从80年代进入了后现代主义的多元时代，后现代主义的金属雕塑更是很难分辨各种艺术风格之间的关系，一切都变得无法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原则就是：人类探求真理的步伐不会停息，在不断自我否定与自我完善中，现代金属雕塑艺术必将走向一个新的开端。 参考文献： 《现代雕塑简史》 赫伯特·里德 四川美术出版社 1988 《西方现代艺术·后现代艺术》 葛鹏仁 吉林美术出版社 2000 《世界当代艺术史》 王受之 中国青年出版社 2002 《世界现代设计史》 王受之 中国青年出版社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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